"为什么要远离?您刚才不也说有很多事情用现代科学无法解释吗?"我的话带着一丝嘲讽和得意,一种抓到他前后矛盾的错误逻辑的得意。

  吴院长并没有乱了方寸,他慢慢站起来,走到他的书柜前,拿出一个档案袋,丢给我,"这包东西,你应该已经看过了。"

  打开档案袋,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我面前--池田奈美。原来,这就是刘建民给池田奈美做的心理治疗病历。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我问。

  "奇怪吗?为什么不能在我这儿?没有我的允许,你当初能看到吗?"吴院长又坐回他的椅子上。

  "这么说,当初赵军带我去心理研究会,都是你安排的?"我感到一切变得复杂起来。

  吴院长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突然换了一种不温不火的语气,"不错,是我安排的。目的就是让你明白降灵会到底是怎么来的。"

  "可我并没有明白。"

  "你是没有明白,不然今天我不需要再给你看一次这份病历。降灵会是池田奈美患了重度妄想症之后创立的。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这个组织成立的目的,完全就是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事实!"我突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前田丽子当初对我说的很多理论,听上去是那么有道理,现在却完全变成了病态心理的产物。

  "不错。你调查这事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不过有一件事,前田丽子一定没有和你说过,当然,别人更不可能告诉你。"

  "什么事?"

  "就是有关池田奈美的事,当然其中还牵涉到一个当年死在那片禁地的人,李晓飞。"

  李晓飞!当年被赵军正当防卫杀死的学生!

  "李晓飞也是降灵会的成员之一。"吴院长的话又一次让我震惊。

  "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所以你才误信了前田丽子那套谬论。本来院方对这个组织早想取缔,只因为她是外国人,她的组织也没做过违反校纪、搞封建迷信之类的活动,就一直没怎么过问。但是现在闹出人命了,就必须过问!"吴院长的话让我想起了昨天去见前田丽子的情景,难怪她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原来学院已经开始对她施加压力了。

  吴院长继续说:"三年前,池田奈美和另一名大四女生同时爱上了生物工程系的一名硕士,那名硕士最后选择了池田奈美。那个女生承受不了失恋和补考的双重打击,在那片树林上吊自杀了。"

  "是不是那份病历中提到的……"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女人还是女幽灵。

  "是的,就是她。因为她的死,池田奈美的心理压力很大,逐渐患上了妄想症,常常看到那个女生出现在面前。虽然学院方面多次组织心理学研究会对她进行治疗,效果却不大。就这样,她创立了降灵会。那段时期,学生中经常传出见到那个女孩的传闻,就连院方的多位教授和讲师都怀疑这事真的存在,直到一天晚上…… "吴院长说到这里又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又点上一支烟。

  "直到一天晚上怎么样?"我被他吸引了。

  "直到一天晚上,女生宿舍楼出现了那个所谓的'女幽灵',一个女生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和她厮打,惊动了全楼,在众人的围攻下,'女幽灵'显出了她的真面目,她是池田奈美。"

  我第三次被他的话震惊。

  "好了,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目的无非是两个。第一,不要再和降灵会纠缠不休;第二,不要再过问那片禁地的事,你承受不了的。"吴院长终于说出了找我的目的。

  "不去过问,难道林渡雨就这样白死了?难道我就这么被人怀疑下去?"我不甘心地说。

  吴院长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林原,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明白吗?很多事,既然已经成为了事实,就没有必要再遮掩,纸是包不住火的。当你有一天必须面对你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时,就必须承受这样的打击。好了,我还有个会,就说到这里吧。总之你要听我的话,还是那两点,你必须做到。"

  PART 3.

  持续下了两天的雪已经停了,可是天空并没有因此放晴,蒙蒙细雨飘下来。冬季很少有这样的雨,这反常的天气似乎成了一种不祥的征兆。

  前田丽子这两天一直不愿意见我,我能理解她的处境,也许让她一个人去解决目前这些麻烦会更好。

  在课堂上,我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自从林渡雨死后,就没有人愿意和我坐在一起。班导师正讲着枯燥的生物课,看着她在黑板上写了又擦,擦了又写,不停地重复这些简单的动作,我突然羡慕起她来。

  是的,就是这个两次在我住院时来看望我的李老师,大学里很少有她这样年轻的讲师,一般辅导员都是没有讲课的资格的,她却是一个例外。遗传基因学是她的研究方向,这也是目前最吃香的一个医学专业,前不久有关那只绵羊"多利"的新闻铺天盖地,这门专业在不久后一定会更火,而她也会有更多的发展机遇和挑战。

  李默然,不过25岁就走上了大学的讲台,还深受院长的器重,前天在院长办公室里似乎见到过一张她与院长的合影,对于一个大学讲师来说,这是莫大的殊荣。唉,不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像她那样出色,近来被这些离奇的事件搞得晕头转向,好久没有听过课了,看来是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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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开了脸,把视线投向窗外。天空中阴云密布,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样。吴院长的话最近两天不停地在我耳边响起,尤其是最后那句,似乎意有所指,他所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降灵会是池田奈美在精神失常后建立起来的,最后却是她自己在扮演着幻想中的幽灵角色,可最后她为什么会死?如果她叙述的一切都是幻觉,孟丽的遗书难道也是杜撰出来的?是的,很有可能,我只在降灵会日志里读到过这封遗书的部分内容,并没有见过原稿。可前
田丽子呢,难道她也有重度妄想症?不太像,也似乎不可能。

  昨天我去找过孟娜,这时候只能找她诉说心声,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排斥我。除了给我安慰和鼓励,她还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说我最近遇到的事太多了,需要做一下心理减负。我并没有感到自己的心理承受不了目前的遭遇,不过我还是听一下她的建议,去看心理医生,至少可以了解下关于池田奈美为什么会自己扮演自己幻觉中出现的角色的古怪行为。

  李老师的课本来是我最爱听的,现在,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PART 4.

  下午没课,孟娜也正好没课,我就让她陪我一起去看心理医生。

  坐了近一个小时的车,来到这家当地的三甲医院。孟娜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在自己学院的附属医院挂号,跑这么远来,我简单地告诉了她理由--不想让学院里的人知道我看心理医生,因为每个人似乎都在怀疑我有心理问题,尤其是吴院长最后的那句话,我想了一个上午终于有了点眉目,他似乎在暗示,我有和池田奈美一样的心理问题。

  给我看病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头,戴着厚厚的眼镜。让我想起了给池田奈美做心理治疗的刘建民。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不过在我的想象中,他和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这位心理医生出奇地相似。

  孟娜没有陪我进来,按照规定,做心理治疗是不允许第三者在场的,这是为了保护患者的隐私。诊室里只有我和他两人。他让我躺在那张舒适的躺椅上,尽量放松,然后给我倒了一杯清水。"我们有两小时的时间,你先躺一会,尽量让自己放松。"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我旁边的茶机上摆一个闹钟。

  诊室的隔音设施很好,听不到外面的吵闹,柔和的灯光和安静的环境让我很快放松下来。"也许池田奈美当初也和我现在一样躺着,在这样的环境中接受刘建民的心理治疗。"我心中默默地念道。

  闹钟的秒针有规律地转着圈,发出规则的"滴嗒"声,这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此刻我觉得它如此动听,犹如一曲优美的音乐。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张躺椅还睡得习惯吗?"老医生开始说话了,他的话音在闹钟的"滴嗒"声中变得深沉而富有磁性,一点都不像出自一个年迈之人。

  "是的,很舒服。"我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继续放松自己,想像着,你正躺在松软的沙滩上,柔和的阳光照射在你脸上,耳畔响着大海的波涛。"

  躺椅很软,灯光很柔和,照射在我的脸上。本以为心理治疗和普通的门诊没什么区别,没想到是这样舒服。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心无杂念地躺着了,数日积累的疲劳似乎一下涌了上来,很困,很困。在闹钟有规则的"滴嗒"声和老医生富有磁性的声音中,我的思维逐渐开始变得模糊,我感到躺椅在逐渐下沉。

  松软的沙滩,柔和的日光,沐浴在日光下,听着大海的波涛声,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海风,闻到那大海特有的味道。

  "你现在有没有困意?"

  "是的,我想睡觉。"

  "放松自己,睡吧,你太累了,需要休息。慢慢睡吧,这是一个没有人烟的小岛,不会有人打扰你。睡吧,在梦里你会去到你向往的地方,见到你想见到的东西。"这个声音很近有很遥远,渐渐我失去了知觉。

  在梦里将去我向往的地方,见到我所想见的东西,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虽然只是梦,却很让人向往。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我已躺在一叶孤舟上,小舟已经停靠在岸边,眼前是一座荒凉的岛屿。海浪拍打着陡峭的石壁,贱起大片的水花,天空中那柔和的阳光早已不在,积压了大片的乌云。海风疯狂地呼啸着,像要将这一切撕裂一般。

  我艰难地爬上了这座岛,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浓密的树林。树枝在风中摇摆着,扭曲着,就似一群狂舞的妖魔,在迎接黑暗的到来。

  树林前方是又一座高高的山崖,隐约能看到上面一道长长的围墙。这一切就像在电影里一样,那围墙里会是什么呢?也许是吸血男爵德拉库拉的城堡。

  我沿着树林的边缘边走边向上打探,不知不觉中脚下出现了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蜿蜒曲折,一直深入这片密林的深处。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非常熟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既陌生却又似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是如何到这座孤岛上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眼前的这条鹅卵石小道就像有魔力一样召唤着我。我不由自主地沿着它向树林深处走去。

  阴暗的树林,曲折的小径,在那里面,等待着我的将是什么呢?

  PART 5.

  林间的小道阴暗无比,犹如黑夜一般,在那树林的深处一股阴寒的气流席卷而来,这感觉就如同在'钟楼'里的那条秘道一般。走了十几步,我开始犹豫,前方的黑暗让我想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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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然而来路已经消失了,我的背后和前面一样,两旁是浓密不见底的树林,前方一片漆黑。

  无奈中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风似乎越来越大,我听见头上的树叶哗哗直响,左右的树木在不停地摇摆,摇摆得那么异样,不像被风吹动,而像自己在摇动。树干在不停地扭曲,如同一群树妖跳着狂欢的舞蹈。

  我慢慢在中间那条鹅卵石的小路中走着,全神贯注地走着,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将是一条危险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我只觉得衣襟已被汗水浸透。不对,现在应该是冬季,为什么我还穿着夏装!还没等我来得及细想,左边那不断扭动着的弯曲着的树干,突然向前后移开,眼前出现了一片枯萎的草地。

  一切都很模糊,我看不清楚,眼睛像被蒙上了一层水雾。朦胧中,我看到了在那枯萎的草地上的小木屋。

  这小木屋也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我想过去看个仔细,但是一种莫名的恐惧让我不敢走近。

  "吱呀"一声,小木屋的门慢慢打开,我的心开始绷紧。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那扇门的后面慢慢走了出来。"都要死……我们都要死。"

  是他,孙老头!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我揉了揉眼睛,眼前依然是一片树林。刚才那一切是幻觉吗?难道这就是幻觉?

  我继续延着这条鹅卵石的小径往黑暗的深处走去。

  两旁的树木依旧不停地扭动着,摇摆着。我似乎渐渐习惯了这环境,加快了步伐。

  就当我加快步伐向前走去时,右边的那排树木突然也闪成了两排,又一片朦胧的空地展现在我的眼前。这次我又会看到什么呢?一座红色的砖房,若隐若现出现了。红砖房前面有个圆形水池,水池里竖立着一座少女石雕。除了砖房后面是密密的杂草丛,其他三个

  方向分别有三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从砖房的正门口延伸开去。

  这个地方好像在哪儿见到过,我似乎去过,又似乎没有。是的,我想起来了,这就是池田奈美在降灵会日志里提到的发现孟丽遗书的地方。

  我的心开始加速跳动,难道我无意中闯入了那个神秘的地方?原来它在一座荒岛上,难怪从来没有人发现过。我不由自主地向这座红砖房走去。

  我刚刚迈出第一步,突然一个白影从我脚下窜了上来,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气。黑黑的长发遮挡着脸。这次,她离我很近很近,我看到了她藏在头发后面的那只瞪圆的眼睛,看到她嘴唇上泛起的一丝狞笑。一只冰凉的爪子攥住了我的手,她的脑袋慢慢朝我凑过来。

  瞬间的惊吓让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用力挣开了她的爪子,闭着眼睛失去理智般地挥舞着自己的双臂。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依然是那摇摆不停的诡异的树林。四周更加黑暗了。

  我开始发疯般地顺着这条鹅卵石的小道朝前跑,终于跑到了小路的尽头。一道高高的台阶矗立在我的面前,这是一道青石铺成台阶。

  --青石铺成的台阶。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已完全被黑暗湮没,青石铺成台阶闪烁着绿色的荧光,像鬼火在引诱我上去。

  是什么声音,树木的摇摆声吗?不是,我猛然环顾了一下四周,那异样的森林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听出来了,是滴水的声音。很熟悉,这一切都很熟悉,是的,这是"钟楼"秘道里的台阶,我到底在哪?这个世界一片混乱!

  PART 6.

  水滴声连绵不断,在黑暗的空间中回荡着。青石铺成的台阶不停地闪烁着绿色的荧光。就在我还犹豫是否踏这台阶时,就在我还拼命地在记忆中搜索我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时,一个熟悉的背影从台阶上闪出来。

  一个男人的背影,拿着一把手电。手电的光亮着,却照不到他脚下的台阶。那发着绿光的青石台阶,像有魔力一般,将手电的光芒吞噬贻尽。他缓慢地一步步地踏上台阶,电筒不停地上下左右摇晃,他的头也随着不停地晃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这个人是谁,背影是这么熟悉?等等,从走进这片树林开始,我就不停地看到熟悉的东西,从孙老头到红砖房,现在又是这个背影。我确信这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不管是不是幻觉,我也要跟上去看看他到底是谁。

  很快,那个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我咬了咬牙,艰难地迈上了第一级台阶。

  我的双脚刚刚在第一级青石台阶上站稳,背后突然又传出恐怖的"嘎嘎"声,声音逐渐接近。

  我不敢回头,只觉得眼前的楼梯在不停地晃动。我想跑,却抬不起腿,我连站都站不稳。这是什么声音?我永远忘不了这声音,也永远忘不了伴随着这声音出现的触目惊心的一幕--三具一模一样的从天花板上倒垂下来的女尸!

  楼梯摇晃越来越剧烈,"扑嗵"一声,我跌跪在第一级台阶之上。而此时那"嘎嘎"的声音已来到了我耳边,一绺柔软的长发伸进了我的衣领。

  这绺长发就像一根钢针,扎进了我的脖子,瞬间一种求生的本能让我在这晃动的台阶上找到了平衡。我没命地向上爬去。

  我不停地计算着时间,快到了,快到那个出口了,那沉重的石头我是否能够推开呢?出乎意料的是,出口并没有那沉重的大青石。当我爬上那青石台阶的最后一级时,眼前的景象再次让我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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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高高的围墙拦住了我的去路,一扇漆黑的铁门矗立在我面前。四周是深不见底的峭壁悬崖,悬崖下是黑暗的深渊。黑色的铁门边也闪烁着奇异的绿色荧光,与脚下的青石台阶同步地、有节奏地闪烁着。

  "校园的禁地!"我开始颤抖,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来。

  这个混乱的世界,已经让我不知所措。

  回头看了看我上来那条路,青石铺成的台阶已从中间被拦腰切断。没有退路,要想离开这个混乱的世界,我只能去尝试走进那扇铁门。

  我慢慢地走上去,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这漆黑的铁门。就在我的手刚触到它时,"哐当"一声,那黝黑沉重的铁锁带着铁链掉在地上,铁门微微露开一条缝隙。

  铁门的后面又是什么?是希望,还是地狱!

  我本能地推动了这扇铁门,随着"吱呀"一声剧响,我的心跳开始加快。

  两年前那一桩桩离奇的死亡事件,是否会随着这道封闭已久的大门的解禁而被揭开呢?

  然而当门打开的时候,展现在我眼前的却不是那禁地中的树林,而是一条夜色中的走廊。

  很熟悉的布局,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一边慢慢地朝前走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四周。走廊很宽,右边是一排排窗户,柔和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在走廊上。左边则是一间间房门紧闭的房间,门上写着301、302、303……的数字。

  宿舍?很像大学里的宿舍楼。

  我怎么又突然走进了宿舍楼?那无边的黑暗呢?围墙后面是宿舍楼的内部!我是不是在梦里,不然怎么会置身于一个错乱的空间呢?想到这儿,我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回望身后,果然不出所料,身后的景物又变了,我进来时的那扇铁门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身后的一切变成了宿舍楼里的一部分--一道上下楼的楼梯。

  是的,这肯定是梦,又一个让人恐惧的梦。我拼命地拧自己的脸,想从这噩梦中醒来,可一切都是徒劳,我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我,没有办法从噩梦里醒来。

  "喀啦"一声,打破了夜色中的寂静,一间宿舍的房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

  女孩笔直地朝我走过来,她的脸似乎蒙着一层水雾,模糊不清,只能大概看见一个轮廓,直到她走到我的跟前,我依然看不清她的脸。

  女孩走得很快也很急,眨眼的功夫已到了我的面前,可她似乎看不见我,依然朝着我的身体撞过来。

  "喂。"我伸手去拍她的肩膀,可是我的手什么也没碰到,她已经从我身体之间穿了过去,继续朝前走。

  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感觉,可我真切地看见她从我的身体中穿过。为什么会这样?我突然想起灵异电影中的情景。难道,我已经死了?难道,我已经成为幽灵?

  我惊恐地转过头去,那个女孩依然旁若无人地朝着走廊的楼梯走去。然而,她走到楼梯口突然停住了,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她一步步后退。很快,我从那台阶的尽头看到了一团黑影,黑影正一步步踏上台阶。女孩惊恐地捂着嘴,一屁股坐到了地下。

  慢慢地,我看清了那团黑影,那是长长的乌黑的头发,一个身穿白衣的头发遮脸的女人正一步步朝那女孩走去,伸出魔鬼般的爪子。

  女孩一脸惊恐,张大嘴巴,似乎想喊叫,可是那披着头发的女人的十指却牢牢地卡着她的喉咙,她连一点声音也喊不出来,眼看就要窒息而死。

  我来不及细想,立刻冲过去,朝着那白衣女人挥拳打去,可我的拳头从她的脸上穿了过去,我什么都没有碰到。而她猛然扭过头来,一只隐藏在长发后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嘴唇上泛起一丝狰狞的微笑。

  又是这张熟悉的"脸",又是这个见过数次的表情,极度的惊吓,让我迅速往后退,滑倒在地上。

  女孩突然一脚踹向那女人的腹部,求生的挣扎带来巨大的力量,将那女人踢翻,滚下了楼梯。女孩疯狂地尖叫起来,惊醒了宿舍里的其他人。

  一扇扇关闭的房门被打开,很快走廊里涌满了人。

  "池田奈美!"人群里不知谁大喊了一声。这声音却像上万伏电流穿过了我的身体。

  池田奈美?难道……我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块地冲下楼梯。刚才那个恐怖的白衣女人正蜷缩在地上颤抖,她那长长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不过我还是看不清她的脸。

  "原来一直是你在制造恐慌!"又一个声音响起,我随着声音看去,人群中一个女孩手中拿着一顶长长的假发,指着池田奈美怒道。遗憾的是,虽然在我的周围有这么多人,我却一个也看不清,只能看清她们的身体,看不清她们的脸,每一个女孩的脸都是一片模糊,而她们似乎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正闪过这个念头时,那个拎着假发的女孩突然把手指向了我:"原来是你,原来你就是凶手!"

  话音刚落,所有人一下将我围了起来,每个人都伸出了手指着我,说着同样的话,"原来是你,原来你就是凶手!"

  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刚才蜷缩在地上的池田奈美突然人间蒸发了。那群女孩正慢慢地将我包围,慢慢地缩小着圈子。我看不到她们的脸,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被长长的头发遮住,只露出一只可怕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嘴角泛起一丝狰狞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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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顾一切地翻过楼梯的扶手,推开围住我的人群,跑到窗户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就在我跳出窗户的一刹那,月光没有了,周围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而我的身体不停地下坠,不停地下坠,直到失去知觉。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置身在一片草丛里,夜色中正飘着细雨。我慢慢地站起来,很快就看到了前方的凉亭。

  "这又是什么地方?"我不再觉得惊讶,似乎已能适应这个错乱空间的瞬息万变了。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声响,是石头磨动的声响,我立即趴在了草地上。

  透过草丛,我看到有一个人影慢慢地从草丛中爬出来,白色的衣服,遮脸的长发--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这次她又会干些什么?

  她十分费劲地拖动着一块大青石,似乎在掩盖什么,然后脱下了白色衣服,接着取下长发,立刻,一张熟悉的脸落入了我的眼帘。这个人,居然就是我自己。

  "是的,我在真实的世界里看到了另外一个我,一个要将我杀死的'我'。"我的脑海里又泛起孟丽遗书中写的那段话。而此刻,我见到了另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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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学校时,已经晚上8点过,食堂早就停止供应晚餐了。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点东西也没有吃,很难受。我想,随便在外头弄个炒饭吧,就来到校门附近那家以前常去的餐馆。

  这时候里面总是不会有太多人,今天又显得格外冷清。我随便找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
点了个扬州炒饭。记得两个多月前参加学生会竞选,加入社团部时,我就是在这里和赵军、林渡雨、徐志飞一起庆祝,喝了很多酒,他们也喝了很多酒。可是现在…… 两个多月时间不算长,可一切变化太大。林渡雨死了,赵军突然从朋友变成了陷害我的敌人,他这样做的原因到现在也搞不明白。还有徐志飞,他已经不和我交往了。自从林渡雨死后,我就一直忍受着寂寞和孤独的煎熬。就连前田丽子,也因为被牵连而不愿意见我。

  望着这冷清的餐馆,我暗暗叹了口气。还好,至少还有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人,孟娜。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上天同情我,孟娜就在这时走进了餐馆。

  "你怎么也没吃饭?"她在我对面坐下来。

  "是,一天没吃了。早上又警察带到局里做笔录了。"我耸了耸肩,"你怎么也现在才吃?"

  "今天有点不舒服。"

  "生病了?"

  她摇了摇头。

  我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个世界变化可真快,我还记得以前经常和朋友来这里吃饭喝酒,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来。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所有的人似乎都在躲我。"

  孟娜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现在是杀人疑凶,你为什么还把我当朋友?"

  "我相信你,还有,我体会得到你此时的心情,那种难以忍受的寂寞和孤独,还有无尽的恐惧。"孟娜把头望向窗外。

  "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和你一起吃过一顿饭呢,不如今天就由我做东,请你吃顿好的。"我也没等她回话,就叫来服务员,重新点菜。

  "不用那么破费,随便弄点就行了。"孟娜说。

  "没关系,多少钱都买不来友谊,何况……"何况你是我喜欢的人,这半句话到了嘴边被我咽了回去。

  "林原,我想再次请求你,不要再调查下去,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为什么这些事只发生在你的身上,发生在你的周围。"

  我摇了摇头,"事情都到了这地步,我能停吗?我就像陷入沼泽地一样,根本无法自拔,除非有人帮我一把。"

  触及我眼光的一刹那,孟娜埋下了头。

  "现在所有的人都不信任我……"我说。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林渡雨的死和你有关系。"她说。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和我有关系的人接二连三出事了,从灵敏到林渡雨,下一个可能就是我自己,也许是胡晓莉,还可能是前田丽子。我很清楚他们避开我不仅仅是因为林渡雨死的那天只有我和他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我是一个不祥的人,和我在一起会给他们带来厄运。"

  孟娜抬起头来看着我,"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也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周围的人并没有疏远你。"

  我笑道:"赵军莫名其妙地指责我和林渡雨的死有关,那口气似乎已认定我是凶手。徐志飞和胡晓莉也对我有所怀疑,现在的宿舍,那个曾经温馨的家,对我来说却是个冰窖。我每天都等到深夜才回去。我的好朋友都这样,其他人还会接近我吗?我看得出来,他们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我。"

  "林原,其实别人并没有疏远你,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你自己不愿意接近别人呢,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的。自从林渡雨死后,你总是一个人独处。"

  "也许是这样吧……"我吸了一口烟,把头靠在椅背上,"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停下来了,我的朋友死了,警察今天又把我弄去询问,我要不查清楚,可能永远背着个黑锅。"

  孟娜摇了摇头,"你不要这样想,找你去,也许只是履行正常的调查程序,你不用这么紧张,这样反而会让人家怀疑。"

  我又一次无奈地笑笑,"孟娜,林渡雨死的那天晚上,只有我和他在一起,这是事实。之后我带着胡晓莉他们再次进入秘道时,在出口发现了他的尸体,我第一次就是从那里出去的。在他尸体周围没有任何其他人来过的痕迹。至于追逐我们的那三具女尸,有人会相信吗?谁会相信死人也能杀人?"

  "女尸偂"孟娜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表情突然有些异样。这也难怪,这种事根本让人无法相信,而且也实在让人恐惧。

  "是的,三具一模一样的女尸。"我又吸了一口烟,接着说,"而且孙老头死去的现场,只有我和前田丽子留下的脚印,前田丽子已经被怀疑了,降灵会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学院强制解散。这些证据对我都非常不利。"

  孟娜又一次埋下了头。

  我看着孟娜,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这个可怜的女孩,我至今没能找到她姐姐失踪的任何线索,她却要来安慰我。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我有一种忍不住想抱住她的想法。

  PART 2.

  寒风猛烈地吹打着我的脸,走在我身旁的孟娜有些微微发抖,我脱下了大衣,替她披在肩上。她是个柔弱的女子,怎么能经受这样的风寒。我有点自责,为什么在这样的冬夜还要她陪着我在校园里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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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真是难熬,我们回去吧。"我关切地说。

  孟娜看了看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忧郁,"不,还是走走吧,我也不想回去。"

  "你有心事?"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有心事。

  "不,没有,只是想静一静。虽然很冷,但至少在这样的夜晚,校园才会如此安静。"

  我看得出她在有意掩饰,就说:"孟娜,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

  孟娜笑了笑,"真的没有,只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和你一样,想不透原因。"

  "是的,现在这个时候,只有你能帮我找到问题的答案。"

  "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忘掉发生的一切。"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已经说了,我也很想忘掉,但很多时候,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林渡雨死了,前田丽子虽然一直和我调查着,可她自己的处境也不妙,如今唯一能够帮我的,就是你。"我停下了脚步。

  "可是……"孟娜似乎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

  "没有什么。"她又继续往前走。

  "孟娜。"我拉住她的肩膀,"孟娜,灵敏死了,林渡雨死了,看守停尸房的孙老头也死了,你不愿意帮我查出这些事件后面隐藏的秘密吗?你忍心让更多的人死去吗?如果灵敏是你的姐姐,你会这样冷漠吗!"

  孟娜低着头,没有说话,我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孟娜,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我将手从她的肩膀上放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黑色如水的眸子闪烁着一点晶莹。"林原,对不起,我也想帮你,可我帮不了你。"

  这话让我一头雾水,似乎她有什么难处。难道又是赵军,他似乎很不喜欢孟娜;或许是前田丽子?他们总让我别与孟娜来往。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这个可怜的女孩,让我远离她?难道是他们在给孟娜施加压力?

  "孟娜,是不是有人在威胁你?"

  孟娜一把拉开我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表情也变得很痛苦,泪珠顺着她美丽的脸颊淌下。"没有,没有谁威胁我,我真的帮不了你,不要逼我了。"说完她扯下我的大衣扔给我,向前飞快跑去。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懵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和痛苦,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远去。

  然而,孟娜没跑出多远,就摔倒在地上,我飞快地向她跑去。

  "孟娜。"我轻轻扶她,可她的身子似乎变得很重。她趴在地上,呼吸异常急促。

  "孟娜,你怎么了,没事吧?"我焦急地问。

  "没……没事。休……休息……休息一下就好。"孟娜艰难地说。

  "我先扶你起来。"

  "不……我起不来。帮我翻个身子,让我平躺……平躺着。我的胸口……好闷。"

  我把她翻过来,轻轻扶起她的肩膀,让她依偎在我的怀里。"现在觉得怎么样?"

  孟娜的脸色苍白,轻轻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她很累,她正在努力地呼吸。

  我给她把了把脉,她的脉搏快得吓人,就算是跑了几步,也不至于这样啊,每分钟超过了150次!

  "孟娜,你得去医院。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休息一会……就行。"

  "你别说话了,你必须去医院。"我不由分说抱起了她,朝校门飞奔而去。

  PART 3.

  依旧是上回看心理医生的那家三甲医院。孟娜躺在特殊护理病房内,脸上带着氧气面罩。她睡得很香,很甜。我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刚才医生告诉我,孟娜的病情并不乐观,肌体内脏出现了奇怪的衰竭,病因还没有发现,必须在医院进一步观察。

  我觉得很奇怪。从我认识孟娜以来,她一直都很健康,我连她感冒都没见过。现在我除了默默地为她祈祷,实在是无能为力。住院费用也让我发愁,我贴进了所有的生活费,只够她维持两三天。找谁去借呢?前田丽子?虽然她一直不喜欢孟娜,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下了。

  来到前田丽子的公寓,已是凌晨时分了,公寓的大门早锁了起来,我急得在外面转圈。看来从正门是进不去了,我索性绕到后面。

  前田丽子的灯还亮着,她可能还没有睡,可我不能在楼下喊她,最近这段时间我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我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一条排水管从屋顶接到地面,经过阳台,我就顺着它爬上去。

  我翻进了前田丽子的阳台,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前田丽子坐在写字台前写东西。我轻轻敲了敲窗。

  "是你?这么晚来找我干嘛?"前田丽子吃惊地问。

  "孟娜病了,我得借点住院费。"

  "什么时候病的?"

  "就今天晚上,她突然倒在地上,脉博一分钟150多次。"

  "诊断结果出来没有?"前田丽子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冷漠,恰恰相反,她似乎比我还紧张。

  "没有,只说她的脏器有衰竭的迹象。"

  "带我去看看。"前田丽子披上外套,和我一起顺着排水管爬下去。

  PART 4.

  前田丽子在孟娜床边整整站了一晚上。我则在旁边的空床上打了个盹儿。

  我醒来时,孟娜还睡着。前田丽子把我叫出病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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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接近她吗,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我一直不明白,你们干嘛那么讨厌她!在我看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虽然她的姐姐神秘失踪,或者死了,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排斥她呢?不过我很感激你垫了这么大一笔治疗费。"

  前田丽子叹了口气,转过身子。

  "你还记得我们在阅览室见面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好像……是十一点左右吧。"

  "阅览室每天晚上十点半就关门了。可那天晚上十一点过,阅览室还没关门,你想过为什么吗?"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奇怪。"

  "还记得我们看到'池田奈美'吗?"

  "当然记得!你不让我回头看,我就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还记得阅览室的灯突然熄灭吗?"

  "当然记得!然后你就不知跑到那儿去了。"

  "灯不会自己灭,这不是恐怖电影,也不是鬼魂作祟。我跑出去看配电盒,电闸果然被人拉掉了。"

  "谁干的?"

  "我不知道,我没有抓到那个人,不过我知道,停电以后,你在'钟楼'门口遇到了孟娜!"

  这句话像强烈的电流击中了我的全身。

  "我和你分手后,"前田丽子残酷地说下去,"其实并没有走远,我躲在远处等拉铡刀的人出现。"

  "那个人可能早就跑了。"我实在不愿意怀疑孟娜。

  "不可能。你忘了'钟楼'是什么结构吗,全是木制的,踩上去就嘎嘎作响,可是那个人拉掉铡刀后,我追出去没有听到她逃跑的声音!"

  我摇了摇头,"你当然听不到,那时候雷声很大。"

  "今天晚上你再跟我去一次阅览室,就明白了。"她打了个哈欠,"一夜没睡了,我们先回去吧,下午再来看她。不过你做好思想准备,孟娜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不然我也不会允许你陪伴在她身边。"说完,她自己走出去。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不停地回味着她最后的那句话。孟娜,难道我所爱的女孩就要这样死去了吗?不会的,至少在医生的诊断结果出来之前,我不该绝望。

  PART 5.

  快到黄昏的时候,孟娜终于醒了过来。

  一场大雪之后,晴空万里。金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她那苍白的脸上,这一景象让我伤感。难道她的生命之火也像这夕阳一样即将消逝吗?

  "我睡了多久了?"孟娜拔掉脸上的氧气面罩,挣扎着坐起来。

  我问:"快一天了,感觉好些了吗?"

  孟娜点了点头,"感觉好多了。"说着把脸转向窗外,"多美的夕阳,我最爱这夕阳的色彩,一种宁静而和谐的色彩,给人憧憬未来的色彩。"

  "所以,你要好好养病,以后还有很多个美好的黄昏等着你。"我替她拉了拉被子。

  孟娜转过脸朝我笑笑,笑得很凄凉。

  "林原,我知道我的病情,你不用安慰我。"她闭上了眼睛。

  "傻瓜,别乱说,你怎么知道,医生的诊断结果还没出来呢。没事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吧。"

  孟娜又慢慢睁开双眼,"其实我已经很知足了,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有你陪伴着我,一直以来,除了你,我再也没有一个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都在有意避开我,我真心想和他们交往,可他们不愿意理我。"说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落下。

  我拿出一张纸巾,替她擦去泪珠,"也许并不是这样,他们可能很愿意和你交往,而你因为自己的经历无意中疏远了别人。"

  孟娜无奈地笑了笑,"你倒会用我安慰你的话来安慰我。"

  我也笑了笑,笑得有点苦涩,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就这样,我默默地看着她,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但我可以感受到,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前田丽子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盒便当。

  看得出来,前田丽子的眼睛落到孟娜脸上时,表情有些尴尬。而孟娜也有点吃惊。

  "你们一定还没吃东西吧,我在路上买了两盒便当,也没什么好吃的,先填饱肚子要紧。"前田丽子一边说,一边张罗起来。

  孟娜看了看前田丽子,又看了看我。我连忙对她说:"前田丽子昨天夜里和我一直守在这里,你的治疗费也是她垫的。"

  孟娜似乎没有明白为什么前田丽子对她的态度突然转变了,但我很明白,前田丽子觉得孟娜的生命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你们先聊,我该回学校了,"前田丽子说,"林原你记得晚上早点回去,晚了就关门了。"她还给我递个眼色,我知道她让我别忘了去阅览室的事。

  PART 6.

  一直等到孟娜睡着的时候,我才离开医院。

  回到学校时,已经十一点。

  前田丽子站在钟楼门口,看样子等了我很久。不过她并不责怪我迟到。

  "我现在带你去'钟楼'电闸那儿。"她边说边走进"钟楼"。

  又一次在黑暗中踏上这咯吱作响的木楼梯,电筒把一个昏暗的光圈投在上面。不知为什么,林渡雨的身影不时与前田丽子的身影交错出现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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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楼"电闸在阅览室走廊深处的一个拐角,离阅览室足有二十米,走廊上没有一扇窗户,一扇扇房门也紧闭着。

  "现在你明白了么?"前田丽子问。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阅览室里面雷声很大,但走廊里很难听到雷声。所以,那个人要逃跑,我会听见她的脚步声。可她没有!她捣了鬼以后就藏在楼里!再说,她跑到楼下要多少时间?我从阅览室追出来不会超过十五秒,她能在十五秒的时间里跑到一楼吗?而且是摸黑,这有可能吗?"

  我不得不摇摇头。

  "她拉掉电闸以后可能就躲在二楼的走廊里。"前田丽子说,"等我们俩出去,她才悄悄地下楼,然后……"

  "然后你怀疑孟娜!"

  "她的嫌疑最大!那么大的雨,那么晚的天,一个女生跑到这钟楼来干嘛?"

  "如果是她,我们怎么没看见她从楼里出来?"

  "你就不好好想想,钟楼里既然有一条秘道通往'禁地',就不能有另外一条秘道通往校园吗?"

  她的话委实让我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说,孟娜和制造这些事件的人是一伙的?"

  前田丽子看着我的眼睛,不说话。

  "不可能,"我说,"她姐姐就是受害者,她怎么可能是帮凶!何况95年的时候,她根本就是一个高中生,你的推断没有一点逻辑性!"

  就在这时,古老陈旧的木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咯吱声。

  PART 7.

  咯吱声逐渐逼近,听得出是有人在慢慢上楼。前田丽子警觉地关掉了手电,我们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丽子,快走!"黑暗中我又想起了团委办公室走廊里的一幕。

  "嘘,"前田丽子捂住了我的嘴巴,非常轻声地说:"别说话,你想引他过来吗?"

  那诡异的"咯吱"声突然停了。

  静,可怕的静。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虽然现在是严冬,可我还是不停地出汗。

  "要不要出去看看?"我轻声问。

  "不行。"前田丽子一把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冷而湿润,我明白她也很紧张。

  "难道就这样等在这里?"我觉得快窒息了。

  "再等一会儿看看。"前田丽子轻声说。

  她的话音刚落,那恐怖的"咯吱"声又响起来,我听得出来,那声音正朝着我们逼近。

  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有电闸的拐角口,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前田丽子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那声音稍微停顿了几秒,又响起来。我似乎看见一个黑影正朝着我和前田丽子逼过来。突然,又静下来。

  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前田丽子握着我的手也在不停颤抖。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从我心底升起,我感觉得到,有个东西站在我和前田丽子面前。

  黑暗,寂静。

  坟墓一般的寂静。整个"钟楼"里笼罩着死气。

  眼睛!记得多次在黑暗中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此时,那只眼睛似乎就在面前。

  我和前田丽子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我终于受不了了,抢过她的电筒,拧开开关朝前照去。

  那昏暗的光束,像一支离弦的快箭射出去,又在刹那折回,没有方向地在空中四处晃荡,接着在一阵撞击声中熄灭。

  也就在这一刹那,前田丽子尖叫着扑到我怀里,我也瘫坐在地上。

  在那一刹那,我们看到一张脸,一张苍老而可怕的脸。

  就在离我们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一对可怕的眼珠子紧紧地瞪着我们。

  我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双眼睛!灰白的眼珠,分不清眼白和瞳仁!

  "快……快……快跑!"幸运的是我还有力气拉起前田丽子。

  我们刚刚站起来,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肩膀。短暂的嘈杂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这只手把我所有的力量都吸走了。我和前田丽子就像两只鹌鹑一样,在黑暗中任它摆

  布。

  "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几个字。

  没有声音,依旧一片寂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我无法看到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但我感觉得到,就在我问出那句话的时候,那只手颤了一颤。

  "你……你……"前田丽子也在颤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れこさんですか(丽子吗)?"

  我又懵了,这个东西怎么会认识前田丽子?还会日语?难道她是……

  "だれ(谁),名前は……ど……どなたですか(你是谁)?"前田丽子问。

  不可能,不可能是池田奈美。这面孔太苍老,这声音太苍老。

  "たすけて(救命),たすけて。"那个苍老的声音说,然后,那只手慢慢离开了我的肩膀。

  "丽子快走!"我吼道,拉着她向"钟楼"外跑去。那个苍老的声音在后面叫唤着:

  "たすけて,たすけて。れこさん(救救我,救救我,丽子)"。

  PART 8.

  我拉着前田丽子一口气跑了很远,确信已经远离"钟楼",才停了下来。我弯着腰不停地喘息,前田丽子则瘫坐下来。

  "她……她到底……是什么?怎么认识……认识你的?"我惊魂未定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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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知道。"前田丽子也虚脱了。

  "你不认识……她的话,她怎么会……喊你的名字?"

  前田丽子闭着眼睛摇头,"我真没有……从没见过她。"

  "实在太可怕了,"我稍微平静了点,"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我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来,"那次在阅览室,灯光突然熄灭的一刹那,我就有种感觉,有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后来几次在钟楼都是这样,现在我才看到那对眼睛!她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停地呼救?"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我突然转过头盯着前田丽子,"你确信校园里没有这么老的日本女人?"

  她无力地瞥了我一眼,"我为什么骗你,如果我认识这个人,会这么害怕吗?"

  "对了,还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我,池田奈美生前有重度妄想症?"

  这个问题让前田丽子一下站了起来,她突然变得非常激动,揪着我的衣领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这种举动让我很不高兴,我一把拉开她的手,站起来,冷冷地说:"我只问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为什么要隐瞒降灵会建立的真正原因?"

  前田丽子怔了怔,突然长叹一口气,"其实池田奈美本来没有这种病,她的病是被逼出来的。"

  "被逼?"

  "是的,我问你,如果你见到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你会怎么样?"

  "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是,没有人会信,可我们学校发生的一切又怎么解释?你几次看到那个女鬼,说给别人听,别人会信吗?"

  "你不是告诉过我,鬼没有影子吗?那肯定是有人装的。刚才那个老太婆,也是有人装来吓唬我们的。"

  前田丽子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对,我告诉过你,那不是鬼魂,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在团委办公室见到的,就是曾经在校园中死掉的人,她可能是池田奈美,也可能是张雪遥,甚至可能是孟丽!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她没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林原,我没有骗你,池田奈美的确见到了死去的人,因为我也见过一次!校园里曾经流传关于一本带诅咒的日记的故事,这日记,池田奈美读过!我从来没有告诉你这些,我知道你这个人好奇心很重,知道了就一定会去找那本日记,而看过那本日记的人,只有一个结果--死!你去找吧,等你看到那本日记,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站住!"我大喝一声,"你,看过那本日记吗?"

  "我没看过,"她诚恳地说,"但我见过那个死去的女孩,我认为她没病,你们都把她当成神经病!"说完,她转身朝自己的公寓走去。

  "等等……"任凭我怎么喊,她再也没有回头。

  PART 9.

  躺在床上,我不停地抚摸着枕头底下的那本日记,脑海中不停地回响起前田丽子留下的话,久久不能入睡。

  说实话,我希望前田丽子的话是真的,我希望池田奈美并没有精神问题。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次催眠时见到的"另一个我",那个戴着长长假发,披着白色长袍的"我",一直心有余悸。如果池田奈美没有病,至少可以证明一点,就是她的确看到了已死去的人,而我看到的,同样是已死去的人,那么,林渡雨就可能是被那三具"女尸"所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也怀疑起来,我越来越觉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梦。

  "等你看到那本日记,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前田丽子的声音如同幽灵的吟唱,让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我穿上了衣服,拿起南宫小雪的日记和手电,向宿舍外走去。

  我不能让徐志飞和赵军发现我得到了这样一本日记,我不愿意让徐志飞受到任何伤害--"而看过那本日记的人,只有一个结果--死!"这是前田丽子留给我的忠告。事实也的确如此,李晓飞、张雪遥、刘丽......这些人都看过带诅咒的日记。而赵军,我更不愿意让他知道,如今我对他已没有一丝信任,只有反感。

  记得刚入校不久,曾经和林渡雨上过宿舍楼的屋顶。没有女儿墙,没有花池,只有一座水泥砌成的大水箱。我觉得那倒是个好去处。

  我爬上屋顶,靠着大水箱坐下来,拧开手电,继续翻阅南宫小雪的日记。

  93年3月18日 星期四 天气:阴

  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收到欧阳俊的来信了,三个月来,我一共给他写了十五封信,每一封都如石沉大海。我真着急,不知道他在那边究竟如何了。托同学打听,才知道和他同去的几位教授也是三个月杳无音信。

  我很担心,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我不该胡思乱想,他可能是因为实验进入了关键阶段,没时间给我回信吧。还有一个多月,他就该载誉归来了,我应该耐心地等待。

  93年5月1日 星期六 天气:多云

  今天应该是欧阳俊归来的日子,我早早就在校园门口等,可是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到深夜,都没见到他。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和我一样,还有一个女孩一直站在校门口等着,也许出于同病相连的感情,我主动和她交谈了一会。她是个日本留学生,叫池田奈美,和我一样在等男朋友,她的男朋友跟欧阳俊他们一拨出国了,四个多月没有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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