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间,林苗苗关了音乐,熄了灯,静静地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全是张楠那瘦瘦的面孔…
     国际学生check-in的第一天,那个上午几乎所有的国际学生都挤在学校的计算机中心的两层楼中,林苗苗也拿着一大堆的表格排在一条长长的队伍中。一条藏青色的长裙,双肩背着书包,刚洗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随意的散落在肩上;站在一大堆高个子的金发碧眼人群中,林苗苗的身影显得特别的瘦小,她不停地朝四周环看,似乎在寻找某个人,似乎又不是;眼神中有一点点惊慌,仿佛一只受惊吓得小动物,然而紧紧抿着的嘴又透露着那么点坚定—— 这就是林苗苗给张楠留下的最初印象。 那时张楠还在中国学生学生会工作,坐在一张铺满了需要车买菜买家具登记表的桌子后面,远远地看着一个个新面孔,遥想着两年前的自己是他们中间的哪一个。然后,我们的林苗苗就跳入张楠的视野,出于一种莫名的感觉,张楠很想帮助这个女孩,于是他拿着一张登记表,朝林苗苗走过去。
事实上,许久以后,张楠也无法解释自己当时的行为,林苗苗甚至和漂亮毫无关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生罢了,顶多比其他女孩显得更加文静,也许人在某些时刻就会作某些奇怪的事情的,张楠并不愿意多想。 此后的日子里张楠带着林苗苗买了几件家具,断断续续的去超市买了几次东西,作回回报林苗苗请张楠到家里吃了两三次饭, 吃完饭后,张楠会帮林苗苗收拾碗筷,走之前叮嘱林苗苗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给他打电话。
林苗苗又想起和张楠一起逛超市的时候,张楠就那么静静地推着车陪着林苗苗一件件的挑,永远都很耐心的样子。偶尔给点建议,即使是他自己非常喜欢用的东西,他也只是非常适中的推荐一下,并不像其他老生那样喜欢在新来的女生面前叽叽喳喳地侃着这个怎么好,那个怎么不好,哪里有什么东西得coupon啊,仿佛不这样就不能体现他们的能干。张楠永远是沉默而体贴的,比如上次张楠带林苗苗和江彦去休斯敦的高速上,林苗苗因为喝水太多的缘故想上厕所,然而她又觉得让张楠下高速很麻烦,于是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同坐在后排的江彦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该喝这么多水的;然后,张楠就像是看透了林苗苗的想法似的,车子很快就在一个加油站超市前停下来, 张楠只是回头丢了句,我去买点口香糖,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又比如,每次送林苗苗回家,张楠一定会等看到林苗苗上楼,开门进去再把车开走;诸如此类的很多的小细节,都让林苗苗觉得张楠的的确确是喜欢自己的,至少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即使和大美女江彦在一起的时候,张楠也从未对江彦显出任何过多的关心,因为和林苗苗先认识的缘故,张楠甚至对江彦显得更加客气, 这点让林苗苗觉得尤其的骄傲,虽然张楠还根本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虽然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事情。
然而也就这样了,如果林苗苗不给打电话给张楠的话,张楠根本很少有电话过来。 和张楠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很少说到自己,话题也仅限于生活上的一些琐事。偶尔偓林苗苗很想自己提出个比较朋友化的话题,比如张楠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或者比如张楠以前有没有女朋友,可是看着张楠静静的客客气气的样子,每次到了嘴边,这话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林苗苗甚至有点恼怒自己的这种矜持,要是有江彦一半的口才就好了,林苗苗这么想着。要知道即使是面对再闷的男生,只要江彦心情好的话,也可以跟对方天南地北的胡侃一通。林苗苗特别佩服江彦这一手。
也许,也许张楠只是个感情上慢性子的男孩,林苗苗这么想的时候,心里就像有股暖流般,眼神中出现少有的兴奋,忽然觉得生活还是有快乐幸福的盼头的。
每次梦醒的时候,透过层雾,我看到你在那里,天鹅绒般的云彩在你旁边把你衬的竟是如此的美丽和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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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铃……”,一阵刺耳的电话声把江彦和林苗苗都吓了一跳,林苗苗条件反射正欲伸手去接身边的电话,眼睛却瞥到电话旁的闹钟,已经12点半了,这么晚的电话肯定不是自己的,林苗苗把手收回来。 事实上就算是早一点的电话,是林苗苗的几率也小得很。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让林苗苗小小的脑袋不得不思考一些很费劲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自己活得像蚂蚁一样,偶尔被人踩着也根本不会被注意到,即使是无声的抗议,即使是痛苦的呐喊,永远是无声无息; 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是红花,自己便要心不甘情不愿被充当那绿叶, 甚至充当那盛着鲜花的容器。 当然也有很多时候林苗苗会安慰的觉得运上江彦是上天对自己的人性的锻炼,你说也不是谁都有这个荣幸和 top5%以内的美女作roommate的吧?没准就是天将降大任于吾也,苦苦心志,劳劳筋骨, 都是值得的。再说,君不见自古才女无美女...这些矛盾的想法就这样在林苗苗的脑子时不时地随着她那飘忽不定的心情打着转。

      nnd, 这些追随者,越来越过分了,林苗苗愤愤地想着,从早上7点半到晚上12点半,还让不让人活了。不行,一定要狠狠地表示一下不满,林苗苗又决定先接下电话,然而就在这会儿的功夫里,隔壁的江彦已经识相地把电话接起来。于是林苗苗这口怨气就活生生的堵在胸口,憋着是难受,压下去也是难受。为了让自己这口气顺下去,林苗苗故意把插在电脑上的耳机拔去,于是从那台笨重的dell inspiron 8000 扬声器中传出的歌声飘满了整个房间:

“啊哈  去吧 沒什么了不起,
什麼都依你  却看轻我自己
虽然我愛你  不许你再孩子气  
寂寞的鸭子  也可以不要你。。。”
   
    也许还是觉得不够出气,林苗苗把声音调大,并且跟着哼唱起来,唱着唱着林苗苗又觉得心情无端好起来,于是她打算去做个去痘面膜,一个打挺跳下床,林苗苗冲到房门口打开门,却发现江彦拿着电话站在门口。

     “干吗呢?敲半天门了都不开,你的, 是个男生哦.” 江彦坏坏地笑着把无绳电话递给林苗苗。
     
     “我的?” 这回连林苗苗都为自己的小心眼觉得尴尬了,她满脸狐疑的接过电话,没好气地问道:“谁啊?”

    “喂,是我… 我… 是李晟,” 一个结结巴巴的男声从电话传来。
“李晟。。。?”林苗苗低念着这个名字,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是上次 … 借你作业的那个,那天…谢谢你,我.. 我想请你吃个饭,明天晚上有空吗?” 虽然结结巴巴,李晟还是为自己一口气把这要求提出来感到骄傲。
  林苗苗经这一提醒,想起来那个个头矮小,长得像张国荣的男生来了。 说是像张国荣,其实就是压缩外加民工版的张国荣---当然这不是林苗苗说的,这是和林苗苗同系的管晓璐对李晟的评语,虽然刻薄点,不过林苗苗觉得还是很形象的。
      林苗苗想了想,问道:“就请我一个人吗?”
      这话问得有点莫名其妙,好在李晟紧张之余并没觉得有多不合适:“当然就你一个人啊。” 有人请吃饭,不答应白不答应了,林苗苗心里想着便答应下来了。
      
       林苗苗确实是有过惨痛经历才问出这么一句的,上个星期一个建筑系的老兄,三番屡次约江彦未遂,于是不知道在哪个没脑子的军师怂恿下改约林苗苗,先说了一大串的看似合理的借口后,等林苗苗答应下来,在挂电话之前,来了这么一句:能不能顺便把你roommate也带过来一起吃啊? 那一刻的林苗苗简直是觉得无比的愤怒,把我当什么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幅德性, 林苗苗心里冷笑。 林苗苗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江彦,也自然没有去赴约。这件事情让林苗苗觉得不仅仅是愤怒,不仅仅是没面子, 更多的是一种委屈, 然而这种委屈还不至于让人痛哭一场,又找不到可以宣泄的途径,很多时候,林苗苗就喜欢一个人从床边的落地窗向外面那一片片野草丛生的地方望去,小小的眼睛里透着一种执着的悲苦。 只是——23岁的女孩,能经历多少事情,又能有多大的悲苦呢?
   
      打完电话,林苗苗站在江彦门口,门虽然已经是半开着,林苗苗还是敲了敲门,江彦拿着本ELLE笑吟吟走出来接过电话,问道:“打完了?是不是张楠啊?”林苗苗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张楠,那个永远彬彬有礼的张楠根本不会超过12点还打电话来的。
每次梦醒的时候,透过层雾,我看到你在那里,天鹅绒般的云彩在你旁边把你衬的竟是如此的美丽和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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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苗苗躺在床上为自己的容貌以及由此带来的一系列的不幸进行几乎每天例常的苦愁的时候,江彦正趴在隔壁房间的桌上在淡蓝色的卡通信纸一笔一划地写着:瑞, 最近好吗?。。。

    也许你会觉得奇怪,在这个电脑横行的信息时代,也会有人愿意用手写信,而且是淡蓝色的卡通信纸,然而这也正是我们的美女江彦每天例常的事情。

   今天写些什么呢? 江彦一边咬着铅笔头,一边看着桌上自己和陈瑞的合影,照片中的江彦穿着件褐色的外套,碎花妩媚的短发,灿烂的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在她旁边的站着随意微笑着的陈瑞,嘴角勾起性感的弧线, 啊,多么般配的一对呀,可是如果你仔细点的话,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一张完整的照片,事实上这是从一张四人合影中剪下来的一部分, 也是江彦和陈瑞唯一的“合影”。

   高二那年,16岁的江彦在学校的展示橱窗里无意中第一次看到陈瑞的作品,一幅超现实主义的油画放在一堆中国山水画中,显得那么的刺眼, 那一刻江彦就牢牢地记住了这位比自己高一年级的学长的名字--陈瑞。那时的江彦精神上处于完全的青春骚动期,除了学习,什么都能让她疯狂一阵,她迷恋着细川知荣子的漫画,迷恋着萨尔瓦多•达利的超现实主义画,迷恋着三毛的洒脱,迷恋着王菲的情歌,也迷恋着格利高利•派克的英俊。。。于是没多久, 江彦就由一帮乐心的姐妹们那里知道了所有他们能知道的陈瑞的一切,陈瑞能写一手好钢笔字;陈瑞的钢琴有8极水平呢;陈瑞的英语倍儿棒,跟老外说的一样;陈瑞打篮球的姿势真好看;陈瑞的口才,陈瑞的文笔。。。最重要的是,陈瑞还是英俊的,一张漫画中才会出现的脸,加上永远一条洗得发白的宽宽的牛仔裤,哦,陈瑞是完美的,这就是江彦思考很久后得出的最终结论。

   江彦高二那年的暑假,陈瑞又完美地考去了北京那所著名的学府,从此,江彦第一次严肃认真的开始了学习的疯狂,放弃了进入本省的一所很不错的重点大学的机会,不顾全家的反对来到了北京的另一所大学,这所大学离陈瑞的大学只要12分钟车程。这就是陈瑞疯狂学习的全部目的--她都做到了。

   到达首都的第一个周末,江彦就从自己的死党口中得到陈瑞有了女朋友的噩耗,这噩耗让年轻的江彦足足有两个星期无精打采,两个星期阿,简直就是谋杀--这是江彦对这件事件的最后总结。 从那以后,江彦经历过各种形式的恋爱-- 师生恋,姐弟恋,三角恋,四角恋,网恋。。。 通通以失败告终,不过江彦再也没有难过的时间超过这两个星期的上限了。

     就在江彦觉得自己久经爱情沙场考验,历尽沧桑时,大四寒假回家的一天,江彦和妈妈一起逛街买衣服的时候,意外的碰到了回国的陈瑞也陪母亲逛街, 更意外的是,陈瑞的妈妈喊住了江彦的妈妈---她们居然早就认识! 这惊喜中的惊喜差点没让江彦当场晕过去,于是不管自己老妈高兴不高兴,一个劲地拍陈瑞妈妈的马屁,并且争取到了一起吃中饭的机会,这就是那唯一的照片的来源, 这也是第一次陈瑞见到江彦,也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共餐。 尽管事后,老妈一个劲的解释和这位阿姨并不熟,江彦还是毫不掩饰的责怪了老妈一通,责怪的理由冠冕堂皇为:要是早知道老妈认识学长的话,在北京也不用没人照顾了--江彦什么时候缺人照顾了? 那天晚上江彦写了很长很长的日记,并且发誓要走近陈瑞一步,于是, 从那年开始江彦开始了给陈瑞写信的习惯,而这以后,便又是追逐着陈瑞的追逐--江彦看《偶象的黄昏》、看《恶心》是为了陈瑞,看村上春树、看川端康成也是为了陈瑞;听rolling stones, the cure 是为了陈瑞,听巴赫也是为了他,和男朋友分手是为了陈瑞,交新男朋友也是为了陈瑞。。。 因为陈瑞的偶尔的不多得的回信中无意提到喜欢读纸信的感觉后,江彦更是托在日本留学的朋友买来了极其卡娃伊的卡通信纸,来美国后,这里无比孤独寂寞的日子,更让江彦觉得给陈瑞写信成了生活中不可多得的一抹亮色。

    在写完一段段照旧的对哲学、小说探讨完后---说是“探讨”,不如说是对陈瑞来信的针对性的附和,对陈瑞的回信,江彦看得懂的小部分是欣赏,看不懂的大部分是崇拜,这些有着无数想象空间的回信对24岁的江彦来说已经构成了足够的爱情的理由---在信的结尾处,江彦若有若无的说到,暑假就到了,自己很想回国看看,随便在北京腐败一把,不过又怕找不到人陪着玩, 不知道陈瑞有没有空之类云云。
     豁出去了,我豁出去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郎”,江彦心里这么想着,只要他答应,这破学位也不要了,去他的女博士,去他的research,我江彦天生就不是那块料,再说,还有什么比坚持一个女人的爱情更重要呢。
   
    于是,我们的江彦, 一个好歹也算是个大美女,也算聪明,也还算温柔贤淑的新一代的女子,也决定为爱情不顾一切了,也决定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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